今天早上,春梅狐狸发表了一篇文章《我们为何总在追求自己的民族服饰》,质疑我们复兴汉服的合法性。

于是我写这篇文章,以一个汉服同袍的身份回应之。

她这篇文章本身逻辑也很混乱、除了否定还是否定,没有形成自己的理论体系,所以不看也罢。我把具体想要驳斥的片段都摘抄到了文中,诸位同袍也就不必为她引流了。

在学术界,无论是中国还是西方,有一条这样的铁律:写文章,最忌讳先有观点,再有论述,带着先入为主的观点去寻找有利于自己的立场的“真相”。

比如,你受影视剧的影响觉得有个“康乾盛世”,然后就只看到满清人口增长、皇帝勤政,却不去深究满清的百姓那触目惊心的贫困、远低于同时期英国农民的生活水平,和终清一朝zhaun制皇权的极度强化、全国上下如死寂一般的缺乏进步活力。

再比如,如果你受历史小说的影响认为明朝皇帝很堕落、政治很混乱,那当然也就揪着“明朝皇帝二十几年不上朝”、“明朝皇帝沉迷xiu仙”这种表象不放,而看不见明朝离了皇帝也照样运转那走向近代化的曙光。

总而言之,不是说写文章的人不能有主观想法;而是应该从现有的材料入手进行客观分析,得到推论。而

通常会反其道行之、如此反常识的人,要么心术不正,要么就是心里揣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试图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春梅狐狸在她的原文中,选择性的摘取了中文学者翻译过来的现代构建观点中的只言片语,试图用循环论证一个老套的逻辑谬误来试图让汉服自证其罪,即——汉服是构建出来的,所以汉族人没有自己的民族服饰;因为汉族人是没有自己民族服饰的,所以汉服是伪概念。

但其实她只是选择性的摘取了中文学者翻译过来的现代构建观点中的只言片语,如此就敢来否定整个“汉服”概念的合法性,实在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实际真相应该是怎样的呢?请继续往下看。

01

民族主义理论中有两大显学:

一派观点是:原生主义(英文原名叫Primordialism或Perennialism)

另一派是:现代构建主义(即Modern Constructivism,或直接名曰Modernism)

两派观点在其重要性上可谓平分秋色,且各有可取之处。目前学术界普遍认为原生主义(Primordialism)一词,是1957年由美国芝加哥大学的社会学家Edward Shils提出的。其代表人物有德国哲学家赫尔德(Johann Gottfried Herder)、英国社会学家Anthony D. Smith、华盛顿大学教授Van den Berghe等等。

这一派的观点认为,

民族是自人类诞生之日起就一直存在着的,共同的起源、血统和文化就是民族存在的铁证。

现代构建这一派出了更多的大师,一位能凭一己之力傲视群雄、几乎被封神的就是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Richard O’Gorman Anderson)和他的著作《想象的共同体》(Imagined Communities Reflections on the Origin and Spread of Nationalism),极深刻的提出了“印刷资本主义”这个概念。

此书一出,人类对民族学的研究又上了一个档次,顺手还喂饱了不知多少个PhD。即便是安德森大神他本尊也强调过说(2006:143),“想象”一词并不等于“虚伪”或“捏造”,而是意味着

每个民族都可以因自身文化的不同,而在这个构建的过程中产生独属于本民族的特色。

在他的著作《被发明的传统(Invented Traditions》中把民族和民族主义的诞生定义为“social engineer(1983:6)”的Eric Hobsbawm也直言,这传统也是植根于历史上本就已经存在着的某些价值观或风俗,人们只是把这些已有的东西拎出来清晰化,使之与过去的生活产生联系。 然而上述这些具有代表性地位的基本理论,春梅狐狸的文章都不(dou)曾(kan)涉(bu)及(dong),由此可知其言论之局限。

02

汉服运动不是种族性民族主义,而是文化民族主义。

笔者在2018年发表的文章(传送门:汉服运动的三重境界)中,将汉服运动概括为器物层面的文化复兴、唤醒民族情怀和全社会道德重生这由浅入深的三重境界。

笔者在这里,就可以回答春梅狐狸的问题——我们为什么要复兴汉服?

为了明白我自己是谁;为了明白我生从何处、祖先是谁;为了明白我来这世上走一遭,究竟要完成怎样的人生价值。

然而这一切,在春梅狐狸看来,都太枯燥了。

于是春梅狐狸偷换概念,玩了一个恶意的文字游戏——她将“复原”和“创作”混为一谈,但其实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汉服的考据工作之所以会不断否定自己,恰恰说明我们弥补了原先的失误而有了进步;汉服形制的众说纷纭、没有统一的标准,是因为汉服将近四百年之久的断代,而不是因为汉服是从零凭空臆想造出来的事物。 而类似这样的偷换概念,春梅狐狸还干了不少,比如:

“对于服饰这样的转变,很多人是表达愤慨的。不过我觉得这跟许多失传的非遗一样,不是某个人在遗忘,而是时代在选择,一边享受5G,一边向往‘车马很慢’,那就太叶公好龙了。”

我们都知道,汉服的断代才不是时代的选择,而是满清入关这个异族政权为了保障自己民族的统治地位而强行进行的文化灭绝。春梅狐狸说到的“向往车马很慢”,语出前些年很火的一段话,木心的《从前慢》:

“从前书信很慢,车马很远,一生只爱一个人。”

稍微有点阅读能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句话的重点后一句话,即“一生爱一人”的坚贞爱情,而是纯粹于对低效率信息传递本身产生怀恋。如果按照春梅狐狸这断章取义的理解,“享受5G”和向往忠贞爱情二者必然水火不容,那么当下的5G时代,岂不是人人都戴绿帽?

“亚文化一般都是通过建立独特的价值体系或生活方式来完成自我认知和自我实现,亚文化的价值观里可以包含历史、包含民族的部分,这就好比挂出来的旗子,但目的更多是通过讨论这些内容彰显个性、冲击现有价值观,这才是真正兜售的东西。

再说得明白些,构建鲜明独特的民族服饰,其实是用服饰作为身体的延展去划一条肉眼可见的民族界线。那汉服圈人士是在汉族内部跟其他汉族人画界线么?

所以,把汉服解释成亚文化远比把它放在民族的框架下要合理,且安全。”

稍加思考,我们就能看出春梅狐狸自相矛盾之处。亚文化的意思很简单:不是主流文化。一种文化如果想要维持亚文化的状态,就注定了不能把普罗大众都吸纳进去,而是通过特有的手段、隐蔽的途径发展新人。

汉服的宣传模式与此恰恰相反。

我们成为同袍以后,

向家人宣传汉服、向朋友宣传汉服,甚至还会向路人宣传汉服,更乐见汉服被政府承认。

没有哪一个汉服同袍认为自己拥有剥夺其他汉族人穿汉服的权利,我们对汉服运动的发展壮大,从来都是乐见其成的。很多同袍甚至自己贴钱办社团,贡献自己大量的业余时间,无怨无悔,为的就是汉服能早一点“出圈”,早一日被全社会认可。 请问还有哪一个亚文化符合汉服这种宣传模式?

汉服深受年轻女孩这一特定性别年龄层群体的欢迎,这种现象确实是最初提出复兴汉服的前辈们所始料未及的。而大家也从不逃避与否认,汉服群体目前确实鱼龙混杂,甚至还与lo装、JK制服并称为“破产三姐妹”,汉洋折衷、“破产三姐妹”、汉元素、“仙服”、影视剧合作款等等……

能够在短时间内演变出这么多花样,恰恰说明了汉族文化强大的包容性。

况且这些现象再火热,也丝毫没有影响到考据派同袍坐冷板凳的努力,更多则是丰富了汉服文化的衍生文化,扩大了汉服的接受度,让更多受众能自由选择自己心仪的风格。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一个民族的文化的生命力,很大程度上就是取决于这个民族文化能包含或承载多少信息量。

03

春梅狐狸说“汉服圈人士是在汉族内部跟其他汉族人画界线。”

笔者不否认,目前这界限确实存在,同袍和非同袍在民族服饰的认知上确实客观存在着很大差异。然而这差异的存在只是推广汉服暂时的结果,不是推广汉服的目的。

春梅狐狸也在文中提到T恤衫现在人人都穿,那一百余年以前,在中国社会上首先倡导“剪发辫、放小脚,穿西式服装”的那群人,可曾是在搞小圈子“亚文化”?可曾是为了“跟其他汉族人画界线”吗?

同样的道理,如果汉服运动真的达到在社会上移风易俗的目的,这界限也就不复存在了。“汉服”概念也许很年轻,【华夏】一词却很古老。汉服同袍不是“在汉族内部跟其他汉族人画界”,而恰恰是尽力让现在穿T恤的汉族人与过去的汉族人有朝一日还能画起等号。 民族情怀是一种很高尚的情感,这一点放在世界任何一个民族都是如此。把一个人民族意识的觉醒降维打击成“穿汉服标新立异的愿望”其实很奇怪。一个人如果心怀鬼胎,那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她提出的观点是反直觉的,即人们常说的“反常即为妖”。比如她这篇文章的高赞回复:

想起一件和汉服无关的事情,但是很有感慨。

今年3月份我参与了一次献血,当时因为正值疫情期间血站的血液非常紧张,于是我也po了一条朋友圈号召大家一起去献血。一个朋友留言给我说,不要在中国献血,因为你献血是无偿的,但医院里给病人用血却要收费,所以大家都不要在中国献血。

其实,社会上对于医院有偿使用血液这一规定的质疑我一直都有听闻。但我给他的回复很明确:我们且不论,在这血液的存储运输到最后安全输入病人体内过程中耗费多少成本,即便是医院在我免费捐献的血液上有所获利,只要血液还一日无法从实验室里人造出来、真人捐献是唯一途径,那我就一日不拒绝捐献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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